他山之石 可以攻玉——谈西草药的研究与利用
赵中振 香港浸会大学中医药学院
一 天外有天
20年前,1987年4月,我东渡扶桑,开始了在日本东京药科大学的学习。翻开日本的生药学教材,第一页展示的是一张药用植物资源分布图,与国内同类课本不同的是,这张图的覆盖范围包括了全世界。地球上迄今分布有植物超过50万种(含低等植物),其中药用植物超过7万种(中国有1.2万多种)。日本生药学教材中介绍的不少西方药用植物,许多种植物在国内教科书中未曾提及,学名也是专业辞典中查不到的,这的确让我耳目一新。
2006年,母校北京中医药大学50周年校庆,我以“敢问路在何方?”为题,应邀作了一次学术讲座。开讲前我作了一次问卷调查,请包括中药学专业高年级的本科生、研究生和年轻教师在内的约200名出席者列出“当今国际上最畅销的10种植物药”。不无遗憾的是,竟没有人能够答对其中3种。在大多数的答卷中,却都提到了原产在北美洲、而欧美人少用的西洋参。正确答案应当是:紫椎菊、大蒜、贯叶金丝桃、水飞蓟、银杏叶、锯叶棕、乳蓟子、卡瓦胡椒、月见草、越桔等。
会后我翻阅了国内新近出版的中药资源相关教材,包括西医药院校使用的生药学教材,其中对西方植物药及西方传统药物使用历史,几乎很少涉及或只字未提。
在全球经济一体化的今天,我们研究中药,但是对西方植物药不可不闻不问。
二 两个CM定义与国际天然药物市场
提到CM,大多数中国人一定会联想到Chinese Medicine (中医或中药)。但在西方国家,人们首先想到的是Complementary Medicine (补充/替代医学)。在此医学领域中,人们又会将植物药与传统医学加以区分。在传统医学之下,再分为三个单元,印度医学(Ayvetic medicine)、中医学(TCM)和其他传统医学。
翻开欧盟的法规,对植物药的定义是这样的:(1)由任何一种或几种药材组合、具有活性成分的制成品;(2)由任何一种或几种药材原料组合、具有活性成分的制成品;(3)由药材与药材原料组合、具有活性成分的制成品。
依此定义,中药是世界植物药的构成部分,中医也是国际替代医学部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一份国际植物药市场销售额数据表明,美国约占29%,中国约占25%,德国约占18%,日本约占12%,法国约占10%,印度约占5%。
以上数据可以看出,目前国际天然药物市场是以西方植物药与植物提取物为主体的。
三 中外天然药物资源比较
中国是天然药物的生产大国,也是消费大国,人均资源相对匮乏。我们可以做这样一个比较。俄罗斯、加拿大、美国、南美洲、大洋洲和刚果占有65.7%的世界森林资源,而人口仅占世界人口的14.5%。中国仅占有4%的世界森林资源,人口却占了世界人口的22%。
今年夏天,我又去内地进行了一次资源考察,野生资源的减少、生态系统的破坏令人担忧。在不解决资源的前提下盲目开发,将会成为历史的罪人。
1990年,我曾应邀去海湾国家阿曼讲学及考察药用植物,当看到当地珍稀的大漠植物时,我得出的结论是,这里的药用植物资源不值得开发;如果要向阿拉伯世界推广中医药,应当优先考虑的是针灸。
2000年,我曾经到西藏进行过一次药用植物资源考察,得出的结论还是当地多数植物品种不值得开发,也不能开发。记得萧培根院士曾经给我讲过这样的故事:1961年,他到西藏时,一盒无论什么牌子的香烟便可换取当地牧民从山上采集的一包约1公斤的冬虫夏草。时至2007年,1公斤的冬虫夏草在国际市场上已经卖到十几万港币,真是“物以稀为贵”呀。据环保人士估计,50年后地球上约有三分之一的植物将消失,许多珍贵传统药用植物资源日渐枯竭,作为人均资源相对匮乏的中国人更应当有这种危机意识。
2003年,我到澳洲考察药用植物资源。澳洲人口仅有约2000万,而国土面积达769万平方公里(相当于中国国土面积的80%)。我提出建议,澳洲国土广袤,土质虽不肥沃,但栽培红花、熏衣草等菊科、唇形科的植物还是大有潜力的。可喜的是,目前,在澳洲的维多利亚省,中药栽培已经立项,并取得进展。
中医药的对外交流,资源互换应当是重点之一。外国也可以种植中药,特别是以提取原料为主的中药,不必过分强调“道地药材”;中国在面向世界传播中医药知识的同时,也应考虑因地制宜地引进国外药材资源。
四 自古中药有外来品
东西交流,自古有之。张骞通西域、郑和下西洋,把中国的丝绸、瓷器、樟脑、肉豆蔻、高良姜、生姜等介绍到了外界。马可波罗(Macro Polo) 的中国之旅行打开了东西方之间的贸易大门,交流物品中也包括生姜、肉桂、丁香等,后来成为欧洲人广泛使用的药物和烹饪用品。
翻开唐代的《新修本草》,我们可以见到不少外来药,其中有来自印度的丁香、胡椒;来自大食(今小亚细亚地区)的石榴、乳香、玛瑙;来自波斯(今伊朗)的茉莉、青黛;来自大秦(原罗马帝国)的素馨、郁金;来自西域的仙茅、芥子、马钱子;来自南洋的木香、槟榔等。
唐代李珣,祖籍波斯,生于四川,其家以经营香药为主业,著有《海药本草》,收药124种,其中介绍了一些经过海舶,自外国输入的药物,如阿魏、肉豆蔻、茅香、迷迭香、丁香、降真香、龙脑香、没药、安息香、胡椒、苏木、白茅香、沉香、郁金等。
鉴真和尚6次东渡扶桑,现仍完整保存于日本奈良正仓院的21箱60种药材中,有麝香、犀角、龙骨、肉苁蓉、大黄、甘草、芒硝等,这些药材都成为千余年来中日医药文化交流的历史见证。
金鸡纳(Chinchona)为茜草科植物,原产于南美洲的秘鲁、智利等地。1693年,金鸡纳传到中国,康熙皇帝本人曾用其治疗过疟疾,他把这个药又介绍给曹寅,即曹雪芹之祖,曹寅吃了这个药,疟疾也好了。
我们现今日常衣食中谁也离不开外来植物,如粮食中的玉米、番薯、马铃薯;水果中的西瓜、葡萄、胡桃、番石榴、番木瓜;蔬菜中的大蒜、胡萝卜、洋白菜、洋葱、西红柿、芦笋、花椰菜、西芹、荷兰豆、芫荽、西洋菜;农副产品中的棉花、烟草、胡椒、胡麻;从字面上看,含“西、胡、番、海、洋等”的舶来品比比皆是。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经济的全球化与贸易的国际化,使得自给自足的年代已成为过去。
五 西方也有悠久的植物药用史
西方国家同样也有着悠久丰富的植物药用历史。这一点,在目前国内的教科书中少有提及。
在伊拉克一座被挖掘的有6万年历史的古墓中,被发现有8种不同的药用植物,其中包括麻黄。
展开历史的画卷,我们还可以清楚地看到几座天然药物发展的里程碑:
在公元前约1500年的古埃及,“爱柏氏纸草记事”(The Eber Papyrus)中,就记载有芦荟、阿片、薄荷、桂皮、番红花、没药、蓖麻、大蒜等30余种药用植物。
公元前五世纪的希腊医学之父希波克拉底(Hippocrates 公元前460~377年)在其著作《希波克拉底文集》中,提出疾病是自然产生的现象,应当给患者服用药物,而不应使用巫术。该书收载约有400种药用植物,如桂皮、龙胆、大黄等;并将医学分为药疗、食疗与香疗三大体系。
公元40~90年,有“西方医学之父”之称的希腊医生,迪奥斯科理德(Pedanius Dioscorides)所著的《药物学》(De Materia Medica)中,记载了500种以上的药用植物,其中有很多现今依然很常用,如鸦片、麦角、桂皮、欧洲刺柏、芍药、牛蒡等。此书在欧洲植物学与药学方面的重要影响一直持续到公元17世纪。该书也是已知世界上第一本附有彩色插图的草药著作。
公元1世纪,古罗马药学家普林尼(Pliny)编纂的博物志中,收载了约1000种药用植物。
公元131~200年,古罗马皇帝的御医盖伦(Claudius Galenus)著书20部, 总结了古罗马的医药体系,记述了约540种植物药、180种动物药和100种矿物药。由他倡导使用的植物浸膏制剂,至今仍被称为盖伦制剂(Galenical Pharmaceuticals)以区别合成制剂。其出现,大约相当于我国的东汉的张仲景时代。
此后,直到18世纪,西方的药物学知识主要集中在对天然动物药、植物药、矿物药的认识与积累阶段。进入19世纪,天然药物王国出现了几个亮点:
1804年,德国人从罂粟(Papaver somnifer?鄄um L.)中分离到吗啡(morphine);
1820年,法兰西人从金鸡纳(Cinchona succirubra Pav.)中分离到奎宁(quinine) 。
1920年,从麻黄(Ephedra sinica Stapf)中提取出麻黄素。
阿斯匹林的最早发现与印第安人有关,人们发现柳树皮和叶具有解热镇痛的功效。1838年,水杨酸即“阿斯匹林”的前身从白柳 (Salix alba L.)皮被分离出来。
从以上天然药物发现与发展的历史可以看出,整个西方国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几乎还完全依赖植物治疗各种疾病。如战场上用大蒜于治疗伤口感染,许多治疗药物也都是植物来源的制剂。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英国军队就用稀释后的大蒜汁涂抹在代替棉花作敷料的泥炭藓上制成急救包,用来包扎伤口,有效地避免了感染。时至今日,依然有25%的西药、生化药品是直接或间接来源于药用植物,即从药用植物中提取出有效化合物直接应用,或者再经过结构改造成为新的药用化合物。
六 西草药迅速发展的20年
1928年,青霉素被发现,1943年开始大规模生产。抗生素的出现带来医药革命,促进了化学合成药物的迅猛发展,包括酊剂和草药提取物制剂的应用却持续下降。许多草药的活性成分还不清楚,人们怀疑某些草药根本不含活性成分。
随着西方医疗体系的立法,没有执照者不可非法行医。一时间,植物药少有人问津了。特别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之后,在西方的医药学院,药学研究内容多转向天然药物化学或者合成药物的研究,与植物药密切相关的生药学课程也名存实亡。
转瞬之间60年过去了,合成药物的两大弊端逐渐显现出来,不可忽视的化学合成药副作用和对某些疾病的束手无策开始困扰着人类。人们开始反思,传统的植物药再次受到青睐,回归自然的呼声日渐高涨。
现今在西方的药店与超级市场中,均可见到适用于咳嗽、感冒、消化不良、失眠等不同症状的各种保健食品与食品补充剂。
过去20年中,植物药的需求量急速、持续增长,但是我们也应当清醒地看到,这一增长,并不代表中药的增长。过去20年,是西草药迅速发展的20年。这一结论可以从以下四个方面看出:
1. 西方植物药市场销售额逐年上升
据统计,现今天然药物的市场需求量超过600亿美元,并且每年以7%的速度增加。预计到达2050年,市场需求将达到5万亿美元(The Times of India, 7-4-2000)。
目前国际天然药物市场,是以西方植物药与植物提取物为主体的。换言之,国际天然药物市场并不等于中药的市场,中药的市场也并不一定就是中国人的市场。
2.植物药相关法规陆续出台
传统医学和替代/补充医学在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的相应政策相继出台(如2004年欧盟《传统药品法》、2004年美国FDA《植物药研制指南》等),其中已经制定有关政策的国家占32%,正在制定的国家占54%;尚未制定的国家仅占14%。
相应的法规与法典也在这一时期陆续出现,再次确定了植物药在国家医疗体系中的法定地位。《英国草药药典》(1983年版)收录英国常用草药84种;《欧洲药典》(第5版,2004年)收录植物药210个;德国草药专论《The Commis?鄄sion E Monographs》从1984年至1998年已经编撰出版了380篇植物药专论;美国膳食补充剂健康与教育法 (DSHEA 1994),使草药以食品添加剂身份取得了合法地位。自2000年(第24版)以来,《美国药典》(2005年的是第28版)收录植物药64 条,涉及55种药用植物如熊果、葛缕子、茴芹、穗花牡荆、母菊、穗花牡荆、红车轴草、紫锥菊、刺五加、小白菊、大蒜、姜、银杏叶、西洋参、北美黄连、人参、欧山楂、欧洲七叶树、甘草、法国滨海松、水飞蓟、异株荨麻、非洲李、贯叶连翘、锯叶棕、缬草、黑升麻、绒毛钩藤、姜黄、五色椒、波希鼠李、车前、番泻叶、小麦、南非醉茄等植物来源药品。
3.政府资助逐年上升
以美国NIH的资助为代表,替代/补充医学获得的财政预算明显大幅度增加。从1992年的200万美元,已经增加到了2005年的一亿两千万美元,增长了约60倍。但拿到此项资助者,多为西方植物药研究者。
4.研究论文大幅度增加
我们对过去20年中常用的30种西草药与30种常用中药的研究论文发表数量上进行了比较。可以看出,有关西草药的研究论文大幅度领先。研究论文是一个研究力度的重要指针,中药的研究应当加强使用国际学术界认可的语言,在国际杂志上多发论文,以便中医药在世界范围内的传播与竞争。
(植物提取产业信息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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